于青青性格开朗外向,她不像陈福香一样能安静得坐下来日复一日地坚持刺绣。比起刺绣,她更喜欢社交,出去活动。而现在这条路已经没了希望,反而还招来不少人的笑话,也就难怪她会变成这样。
她心情不好,也影响到了身边的人。陈福香和于红雁的心情都有些糟糕。
以至于等岑卫东打电话来告诉陈福香,他已经回来了,请她周末去部队,有个喜事要告诉她,陈福香都提不起劲儿。
但她已经跟岑卫东一个月没见了,还有栗子上周也没去看,这周说什么都要过去了。
周日那天,陈福香坐公交车去找岑卫东。
一下车就看到岑卫东靠在一旁刚长出嫩芽的榆树上,笑眯眯地望着她。
“走吧,咱们先去看栗子。”岑卫东上前向她伸手。
陈福香贼兮兮地看了四周一眼,见没人才把手递了过去。
岑卫东好笑地看着她:“没事,我们往山上走,几乎不会碰到人。而且,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因为……我的结婚申请下来了,现在就只等你成年了,福香开心吗?”
陈福香猛地抬起头,惊讶地望着他:“真的,这么快?”
“快吗?下个月你就成年了,一点都不快,再不下来,我要去催了。”岑卫东一点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迫切。
陈福香羞涩地瞪了他一眼。
不知道是不是性别不同,还是生长的环境不同。反正她总是不能像卫东哥这样,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种羞羞话。
岑卫东心情好,捏了捏她的脸:“瞪什么瞪?你马上就是我媳妇了,再瞪我,我饶不了你!”
陈福香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,你要欺负我吗?”
“对啊,狠狠地欺负你。”岑卫东凑到她的耳朵边,火热的唇擦过她的耳垂,让她羞红了脸。
陈福香躲了一下,捂住耳朵,嗔了他一眼:“你,你欺负人。”
岑卫东拉着她的手,若有深意地说:“现在就说我欺负人了,等结了婚,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欺负!”
陈福香听得不是很明白,但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时候别顶嘴的好。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:“那个,栗子它还好吗?”
“我也昨天才回来,还没见过它,不知道它好不好!”岑卫东拉着她,加快了脚步,“走吧,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陈福香点头:“嗯。”
两人到了山脚下,刚往山上走了几百米就碰到了急匆匆下山的栗子。
陈福香高兴极了,扑过去,抱住它:“栗子!”
岑卫东啧啧不平:“感觉我连只猴子都不如!栗子都能混个拥抱,我牵个手都跟做贼一样。”
陈福香听得不好意思,羞红着脸说:“这,这不是在外面吗?被人看到多不好。”
岑卫东挑眉:“你的意思是回去就可以了?那待会儿咱们试试?”
陈福香不想理他这个不正经的。扭过头,抱着栗子,温柔地抚平了它的毛,凑在它耳朵边,低声说:“栗子,想我没?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。”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花生。
冬去春来,山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,栗子很久没吃过花生或是坚果了,猛一看到花生,高兴极了,抓了一个剥开就丢进嘴里。
春天,山上动物非常活跃,怕引起动物的骚动,两人没有再往上走,就在靠近山脚的地方陪栗子玩了一会儿。
快到中午的时候,岑卫东说:“走吧,今天徐政委请咱们吃饭,下次再来看栗子。”
陈福香嗔怪地看着他:“你怎么不早说?我什么都没带,空着手上门做客像什么样?”
岑卫东摸了一下她的头:“没关系,等搬过来,咱们也请徐政委家吃饭就是。而且今天这顿饭也是徐政委自己要请的。走吧,你要实在过意不去,待会儿拐个弯去供销社给孩子们买半斤糖。”
“那赶紧的。”陈福香拉着他去了公社的供销社,买了糖又才往部队里走去。
路上,岑卫东问道:“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?感觉你今天不是很开心。”
陈福香没想过把这个事告诉他。告诉他,他也帮不上忙,只是他都问了……
见她踌躇,岑卫东便明白了,笑着轻抚着她的头:“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?福香,告诉我,你的所有事情我都想知道。”
陈福香抿了抿唇,气恼地将于青青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:“服装厂工会的那批人也太不是东西了,他们要么开始就别答应青青,使劲儿地使唤青青,承诺得好好的,结果却把这岗位给了关系户。现在好多人都在背后看青青的笑话,我都听到过两次。明明不是青青的错,他们说得可难听了。青青想进取,愿意向上努力,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这个职务,她有错吗?为什么最后这些人不去谴责那个关系户,不去责备高副主任他们不讲信用,反而在背后说青青。”
于青青确实没错,但世上很多事并没有公平可言。比起于青青,显然是高副主任和那个有背景的关系户更不能得罪,人都有趋利避害、欺软怕硬的本能。
岑卫东安抚地拍了拍陈福香:“本来我还挺犹豫,也许这也是个机会。走吧,徐政委找你有事要说,咱们去听听。不过不管他说什么,你都先别答应,咱们回去再好好想想,说不定能解决于青青的事。”
“好,徐政委找我说什么啊?”陈福香好奇地问。
岑卫东看军营已经到了,也不好说这个事,便道:“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,先去他家吧。”
果然,徐政委知道陈福香今天要过来,这半天都在家里等着了。
瞧见他们俩,连忙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,陈福香想进厨房给徐嫂子打下手,都被徐政委给拦住了:“让你嫂子忙,福香,过来,我有事要跟你说!”
陈福香只好挨着岑卫东规规矩矩地坐下:“徐政委,你说。”
徐政委摆了一下手:“别紧张,是好事。是这样的,咱们部队准备办企业,以解决军属们的就业问题,解决低下层军官们家庭的后顾之忧。不过上面的拨款不多,不能大兴土木,再买大型的机械,因为这个资金实在有限,想来想去,也就建个刺绣厂要的本钱最低,福香,你觉得怎么样?”
陈福香非常吃惊,扭头看向岑卫东。
岑卫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:“有话但说无妨,徐政委不是外人。而且如果能提前发现工作中的问题和困难,对我们开展工作也非常有利。不管你加不加入,我跟徐政委都非常欢迎你提意见!”
徐政委也表态:“没错,咱们干工作不怕遇到问题,就怕问题埋伏在那儿不知道。你有话尽管说,我保证,今天的话,不会出这个屋子。”
陈福香颔首,轻声说:“徐政委,我有三个疑问,第一,你们有熟练的绣工吗?第二,你们的绣线,丝绸从哪里来?我们刺绣厂的这些绣线和丝绸都是专门从苏州那边买过来的。第三,销往哪儿你们想清楚了吗?”
这三个问题还真问住了徐政委。
毕竟隔行如隔山,他只是看自己媳妇儿卖绣品一个月就能挣十块钱,还不耽误家里的事,以为这个蛮简单,结果一下子就被陈福香给问住了。
徐政委摸了摸脑袋,说:“咱们就不能跟你们刺绣厂建立兄弟关系,跟着从苏州买丝绸和绣线?然后他们销往哪儿,咱们也销啊?不是说,刺绣厂一直缺货吗?”
陈福香咳了一声:“这个,刺绣厂也是赚的。”
刺绣厂又不傻,不赚钱肯定不会对外收绣品,部队这边想搭上刺绣厂的东风,肯定得付出些代价。
徐政委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,但这个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。他扒了扒头发,有些苦恼地抹了一把脸:“难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?”
陈福香想了一下说:“其实你们可以考虑开其他的厂子。刺绣厂看似成本太低,但其实是各个厂子里对普通工人要求最高的,而且销路也非常有限。”
刺绣厂的工人没个几年基本功不行,像于青青都进厂两年多了,还是学徒工,出不了师,不光意味着个人工资不涨。同时也意味着她不能独立完成绣品,只能给师傅打下手,这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。军嫂们大多都不具备这个技能,一开始就开刺绣厂,几个拖几十上个工人,怎么拖得动。
徐政委苦恼地说:“这不是钱少吗?而且那些军嫂最擅长的就是手上的活儿,她们很多字都不认识,干其他的也不行啊。”
岑卫东安慰他:“别急,也许还有其他办法,咱们大家想想。”
徐政委点头,暂时也只能这样了。
正好徐嫂子做好了饭,他收起了苦瓜脸,热情地招呼岑卫东和陈福香:“不说了,先洗手吃饭。”
在饭桌上,因为有两个孩子,这个事又还没定下来,怕他们出去乱说,大人便没再提这件事,而是说起了两人的婚事。
“你们俩的婚事咱们全团都很瞩目,你们结婚可要到食堂来乐呵乐呵,让大家也跟着高兴高兴。”徐政委提议。
陈福香羞涩地看岑卫东。军营是他的地盘,他做主。
岑卫东点头:“这是当然,回头还要请你喝一顿,不然你还不得要记我一辈子啊。”
“知道就好,你小子这顿喜酒,我们盼了多少年,老领导都走了也没盼到,还是我运气好,等到了。”徐政委以前是岑卫东的领导,说话非常随意。
两人又扯了几句,然后扯到团里的训练上去了。
吃过饭,岑卫东带陈福香去看房子,就在徐政委家隔壁的隔壁,中间隔了周营长一家,两家中间的院子边缘种了一些木槿花,勉强算个分界线,将两家隔开。
平房有些年头了,看起来有点旧,墙角有的地方还有点发霉,里面空空的,什么都没有。
岑卫东说:“这段时间我都在,正好弄点水泥把墙面刷一下,然后再去后勤部拉点家具来,布置布置,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。”
现在不光分住房,连家具都分。不过能分到什么样的家具就看运气了,好的一般都早被人拉走了,不过要是能刚好碰上有人调走,也可能捡到好东西。
陈福香颔首,问道:“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?我周末也过来,咱们俩个人一起,速度快一点。”
“不用,我要真忙不过来啊,就叫你哥。他要是听说帮你刷房子,铁定跑得比谁都快!” 岑卫东点了点她的鼻子,问道,“这房子,你还满意吗?要不喜欢,咱们就住楼房,楼房那边还有不少空房子。”
陈福香点头:“挺好的,我很喜欢,就选这里。”
虽然旧了点,但院子很宽敞,两边都种上了花,挡住了邻居的视线,住着就跟乡下一样,晚上还可以坐在院子里纳凉,比狭窄的筒子楼舒服多了。
“行,你满意就好。”岑卫东把她带回了宿舍,聊起了徐政委刚才所说的事,“这边的军嫂们大多是生手,徐政委的意思是让你过来教她们。级别给你涨一涨,工资也调一调。当然这都不是最吸引我的,最让我心动的是,咱们俩能在一块儿了,每天下班都能见面,不用像以前一样,只有周末才能聚聚,要是碰到我出任务,可能几个月都见不了一次。不过今天听了你问的三个问题后,我觉得徐政委他们可能还没做好准备,你还是留在刺绣厂吧,你们厂想进去可不容易。本来我还想说,要是于青青在那边发展得不好,也可以过来的,她到这边,好歹算个熟手,跟一群军嫂比起来,也算有文化,肯定比在你们厂子里发展好,现在看来,还是别误人前程了。”
陈福香听说了缘由后也很心动。她最重要的两个人,还有栗子都在这边,她自然希望能经常陪着他们。
“卫东哥,你别着急嘛,也许这个事有办法解决呢,我回去再想想。”陈福香两只眼睛蹭亮,显然对这个提议心动极了。
岑卫东捏了捏她的鼻子,显然没太把她这个提议放心上。连徐政委都没想办法解决的问题,她能有什么办法?当然,要是她真的能想出办法,那就更好了。
——
晚上回去后,陈福香就把于青青拉到自己屋:“青青,有个事我想跟你讲。”
于青青看她兴奋得小脸通红,笑道:“什么事?你要结婚了?”
陈福香瞪大眼珠子:“你怎么知道?”
于青青瞟了她一眼:“你下个月就成年了,我猜岑卫东同志肯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。福香,结婚后,你是不是要退了这边的宿舍,搬到新家去住?”
这个陈福香还真考虑过。毕竟房子这么小,她跟岑卫东住这里不大方便。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,岑卫东的意思是等搬家后,把栗子送进城里陪她。
陈福香自然舍不得栗子,所以一口就答应了。但现在被于青青问起,不知为何,她有种心虚的感觉。
瞧她这副样子,于青青就明白了,轻笑了一下:“这是好事,住院子可比住咱们这小宿舍好多了。去吧,咱们还在一个厂子里,也一样能天天见面,一起去食堂。”
天下没不散的宴席,虽然很不舍小伙儿,但福香的生活越来越好了,也是喜事一桩。
陈福香听她这么说,反而羞涩地咬了一下唇:“其实也不一定会搬到那里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于青青诧异,“你别犯傻,单身宿舍和大院子哪个住起来更舒服还用说吗?旁的不提,就是洗澡上厕所都比咱们这里方便太多了。”
陈福香摇头:“不是啦。今天我去部队,徐政委拉着我讲了个事。这才是我想回来跟你说的,刚才一打岔,差点忘了。是这样的,部队那边准备……”
陈福香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,然后苦恼地说:“军嫂们只有几个会刺绣,我觉得开刺绣厂不大行,青青,你觉得呢?”
于青青点头:“没错,这见效太慢了,要搞得搞其他的。”
背靠部队这棵大树,办企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别的大队、乡镇都能搞起来,没道理他们搞不起来。
陈福香苦恼地咬住唇:“那搞什么厂子呢?听徐政委的意思是上面批的资金不多,而且吧,来随军的军嫂们大部分文化都不高,农村来的很多是文盲。”
于青青想了想说:“其实建刺绣厂还不如建服装厂!”
“服装厂?可是,机器要花钱买,布料也要花钱买,咱们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?另外,咱们兰市已经有了个服装厂,咱们这衣服销往哪儿呢?”陈福香一一指出问题。
但于青青既然提了这个,自然是有应对的办法:“机器的事情好解决。目前就是兰市服装厂里也没有几台大机器,因为大机器咱们产不了,全靠进口。国家外汇紧张,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,服装厂这种非关国计民生,又能将就的单位根本排不上号。所以服装厂基本上都是靠小型的缝纫机工作,缝纫机很多人家里都有,可以向军嫂们征集,算是服装厂租的,每年一台缝纫机付多少租金,这个具体的标准可以根据缝纫机的新旧程度等等来核算。这样机器就不用花钱了,节省了一大笔费用。”
更新于 2022-04-20 14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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