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回头,看到陈福香睡眼惺忪地站在屋檐下,岑卫东那个铁面不好讲话的阎王拧了一张毛巾站在院子里,轻柔地给她擦脸。
这哪是娶了个媳妇回家啊,简直是弄了个闺女回家养着!不,多少男人对闺女还没这么好呢!
龙美华心里酸死了,不过倒是不敢得罪陈福香了,不然依岑卫东对她的看重,自己真惹恼了她,铁定没好果子吃。
等岑卫东给她擦了脸,陈福香才彻底清醒过来,眨了眨眼,打了个哈欠说:“卫东哥,材料都准备好了吧,我来炒菜吧!”
“不是说好我来的吗?你要困了再休息一会儿。”岑卫东抬起食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眼底淡淡的青色,他最近好像是折腾得太晚了一些,累到了她,要不要收敛点?
陈福香摇头:“不用了,睡不着了。我来吧,一会儿客人要来了,你招待他们。卫东哥体贴我,我要想让卫东哥在外人面前有面子啊。”
不然待会儿大家来看到是岑卫东在做饭,她却在一边玩,回头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。
岑卫东可不在乎这种眼光:“男人的面子是自己挣的,可不是在媳妇儿面前作威作福来的。”
“没错,卫东这话有道理。福香,你歇着,今天这顿饭就让卫东和哥哥来做。”陈阳跨进院子,听到岑卫东这句话,赞同极了。
陈福香扭头惊喜地看着他:“哥哥,你来了。”
陈阳走近,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看她精神头很好,脸上的笑容跟以前一样灿烂,没有一丝阴霾,终于放下心来。
“我们家福香长大了,听卫东的,去屋子里嗑瓜子,厨房的事交给我们。”陈阳揉了揉她的脑袋,将她推进了屋,然后径自跟着岑卫东去了厨房。
不一会儿,厨房里就传来了两人的对话。
“都准备了些什么菜?我一半,你一半?咱们俩比比,看看今天谁的菜更受欢迎!”
“比就比,行,你先挑!”
“我也不占你便宜,一人一半的荤菜,一半的素菜!”
……
幼稚!陈福香嘀咕了一句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。
两个男人都不让她去做饭,那她干嘛呢,总不能真的在屋子里坐着嗑瓜子吧。
陈福香想了一下,忽然记起自己的种花大计。现在是春天,正好是播种的好时机,她回到屋子里,拿出自己去种子门市部弄来的花种,将门口那片地方的草除了,再翻翻土,然后将种子撒了下去,能长多少长多少吧。这包种子很杂,有好几种花,她也分不清楚。
龙美华在院子里晾衣服,看到陈福香不做饭,一直在门口折腾,好奇地凑过来问了一句:“弟妹,你弄啥呢?”
“种花。”陈福香将裹着种子的报纸打开,问她,“你要种吗?”
龙美华立即摇头:“不用了,种花干什么,又不能吃,我们家门口都种菜。”
也就这些没吃过苦的城里人爱弄这些花里胡哨的,像隔壁的徐嫂子,也是留了一片地种指甲花。要龙美华说,种那种除了开花时好看几天,却完全不能吃的玩意儿干什么?种菜多好,能省下买菜的钱。
陈福香本来就是礼貌地一问,她不要也不勉强,遂即低下头,继续种花去了。
龙美华见了,想劝,可想想刚才岑卫东的态度,又打了退堂鼓,索性退回了自家的院子,她才不要做这种惹人嫌的事呢!
陈福香将门口的这片土地撒上花种后,客人陆续来了。
陈阳把岑卫东推了出去:“你去招待客人,剩下的两个菜我来。”
岑卫东点头,笑呵呵地说:“大舅子今天辛苦了,待会儿多吃点。”
他洗了洗手,解下了围裙出去招待客人。
第一波来的是徐政委一家。
徐政委看到他腰上的围裙和身上的油烟味,特别意外,调侃道:“不简单啊,卫东还会做饭啊,稀奇,稀奇!”
徐嫂子瞪了他一眼: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,下班回家了跟大爷一样,往椅子上一坐,就等着吃饭。你也跟卫东学着点!”
说完又去挽陈福香的手:“弟妹,你做得对,结婚的时候就要把规矩立下来。别像我这样,天天给他们当老妈子,爷三都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!”
徐政委摸了摸鼻子,他好像调侃岑卫东不成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。徐政委忙找话题说:“诶,厨房里还有动静,谁在炒菜,小李吗?不对,小李出来了。”
岑卫东说:“我大舅子,他心疼福香,自告奋勇要做饭。以前在老家他就很少让福香做饭,他的手艺不错,待会儿你们尝尝。”
徐嫂子一听,指着厨房说:“老徐,你看看,你看看!”
徐政委简直不想说话了,他指着岑卫东:“你小子专门来坑我的!”
从进门开始,他就一直被婆娘数落。
陈福香在一旁掩嘴偷笑,徐嫂子可真厉害。
徐嫂子不想看这糟心的老徐,拉着陈福香:“走走走,我给你介绍几个嫂子去。”
除了徐政委,还来了四个营长和他们的爱人孩子,其中就有隔壁的龙美华,另外三个嫂子,有一个是来自城里,还有两个应该是乡下来。
不是陈福香歧视,有偏见,而是城里来的军嫂跟乡下来的一眼就能辨别出来。城里来的嫂子可能是经济更宽裕,自己和孩子的穿着都要好很多,乡下来的家里负担重,孩子多,全家就指望男人一个人的工资,老家还要寄点钱回去。手头紧,嫂子们自然也就舍不得花钱,穿的衣服补丁很多,而且不是那么注意卫生。就连两者的孩子也有差别,乡下军嫂的孩子明显要瘦一些,黑一些,衣服也不合身,都是捡别人的穿。
而且通过聊天,陈福香还得知,乡下的这些军嫂都去开垦了荒地,种了几分地的蔬菜、玉米之类的,这样就不用或很少买菜了。她们不是不勤快,只是这种劳动的收益太少了。就跟乡下的农民种地一样,一年到头忙成狗,最后能填饱肚子就很幸福了,难怪大家都这么想进城当工人,做干部。
这一刻,陈福香恍然有些明白,徐政委和岑卫东为什么会如此积极地弄工厂,改善军嫂们的待遇了,因为多一份工资,对这些家庭来说太重要了。
有徐政委和徐嫂子调节气氛,加上岑卫东又是他们的上司,不会有人不给这对新婚小夫妻面子。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,饭后,岑卫东一一把客人送走了。
陈阳和小李收拾完了厨房,也出来道别。
因为今天客人多,陈福香都没能好好跟陈阳说会儿话,她很不舍:“哥,你就要走了啊。”
“傻姑娘,都结了婚的人了,还离不开哥哥啊。”陈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东西,塞给了陈福香,“你结婚,哥也没啥送给你的,拿着。我走了,下次再来看你。”
说完,挥了挥手,就大步离开了。
陈福香打开了红纸,里面是一个金手镯。
她吃了一惊,捂住嘴,低呼:“我哥哪来的?很贵吧。”
“他这几个月津贴攒下来买的吧。”岑卫东也有点意外,这么只镯子恐怕得好几十块吧,大舅子津贴就五块钱,不知道怎么省呢。
他把陈福香拉进了屋:“收起来吧,等你哥结婚咱们包个大红包,补贴补贴他就是。”大舅子对媳妇这么好,总不能让他吃亏。
“嗯。”陈福香赶紧用红纸将金镯子收了起来,藏在了口袋里。
等她弄好金镯子,忽然发现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。
她抬起头,惊讶地看着岑卫东说:“卫东哥,大白天的,你拉窗帘干什么?”
“睡觉。”岑卫东搂着她到床上,“这段时间累死了,睡个午觉。”
天天来回跑,可没看出他累了!陈福香翻了个白眼,到底是心疼他这段时间辛苦了,乖巧地躺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。
但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,更重要的是上午才补了一觉,这会儿根本就睡不着,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,忍不住拱了一下。过了几分钟,她又动了一下。
忽地,一只有力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:“睡不着?那咱们来做做运动!”
陈福香立即感觉背后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她。有过经验的她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,当即羞恼地说:“卫东哥,这是白天,你赶紧睡啦!”
“白天怎么啦?有谁规定白天两口子不能关起门来办事的吗?福香乖,卫东哥陪你运动运动,你待会儿就能睡得着了!”岑卫东将她翻了过来,飞快地堵上了她到嘴边的抗议。
运动真的很促眠。陈福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,照在窗帘上的光线暗淡了许多,她拿过手表一看时间,登时羞臊地捂住了脸,白日宣淫,真是没脸见人了!
偏偏她背后这个厚脸皮还一点感觉都没有,一把搂住她,脑袋依恋地埋在她的脖子上,嗅了嗅,像小狗找地方一样,找对了,舔一口,做个标记,然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,嘟哝了一句:“再睡会儿。”
“睡你个头,都四点多了,我得回去了,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趟公交车。”陈福香没好气地说。
都是他非拉着她睡觉,害得她也跟着堕落了,呜呜呜。
岑卫东啪叽一口亲在她的下巴上:“赶不上就赶不上,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你明天还要上班,跑来跑去的不嫌累吗?”陈福香无语地说。
岑卫东抱着她:“有媳妇抱,累什么累?”
“厚脸皮。”陈福香说不过他。
岑卫东闷笑了一声,趴在她的肩头说:“脸皮不厚怎么讨得了媳妇?”
陈福香败下阵来,干脆不理他。
两人磨磨蹭蹭,又赖了一会儿床,搞到五点才起床,将中午的剩饭剩菜热了吃了后,就出发返程了,还是岑卫东骑着自行车送陈福香回去,然后留宿一晚,第二天一大早再回部队。
小两口刚新婚,如胶似漆,岑卫东每个星期都会回来三四次,陈福香一开始还担忧他身体扛不住,让他别这么频繁的回来。但过了一阵子,看他都龙精虎猛的,不得不承认两人身体素质的差距有点大,索性随他去了。
感情是处出来的,两人这么天天呆在一块儿,感情自然也越来越好。只是这种快乐的日子到八月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了,因为岑卫东要出任务。
听到这个消息,陈福香木木地站在那儿,久久没反应。
岑卫东握紧了她冰凉的手,担忧极了:“福香,福香,你怎么啦,没事吧?你别吓我。”
陈福香抬起水盈盈眸子,巴巴地望着他,语气带上了哭腔:“怎么这么突然?”
“抱歉,临时接到的通知。”岑卫东既不舍又内疚,轻抚着她的脸,承诺道,“你放心,我会尽快回来的。”
陈福香咬住下唇,不死心地追问:“尽快是多快?”
“快则一两个月,慢则三四个月不等。”岑卫东艰难地说道。别说福香,就是他一想到要离开妻子这么久,心里就很不是滋味。
闻言,陈福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岑卫东吓懵了,赶紧抱住她,轻抚着她的背,温声安慰:“福香别哭了,很快的,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。”
说着,又低头在她的发梢落下安抚的吻。
他的温柔渐渐抚平了陈福香的情绪。她逐渐平静了下来,推开了岑卫东,仰起小脸望着他,目光里是纯粹不加掩饰的依恋:“我不要求你尽快回来,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。”
“傻丫头,为了你,我也会平安回来的。等我!”他低头匆匆在她嘴上啜了一口,然后冲出了门。
陈福香追了出去,只看到远去的汽车尾气。
她咬唇,站在门口,直到车子不见踪影了,她才退回了屋子里关上了门。
——
岑卫东走后,陈福香的生活突然变得枯燥乏味了许多。以前,每天晚上上完夜校,她都会兴奋地跑出去,因为有个人在等她,但现在来接她的只有栗子。
以前还有人陪她吃饭,如今饭桌子上也只剩她一个人了。她有时候精神恍恍惚惚的,一不小心就会多拿一副碗筷,等回过神来,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,她忽然好想哭。
陈福香也想走出这种低沉的情绪,她想了许多办法,让自己忙碌起来,上班,上课,种菜,收拾家里面,有空再做做鞋子、内衣之类的,让自己一天到晚除了睡觉的时候,就没有空闲的时间。
但这种低落的情绪还是没法控制。有时候,前一刻,她明明还挺高兴,下一刻,忽地又难过起来了,再一想到岑卫东不在她身边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更难过了。
而且随着岑卫东都走了一个月,还没任何的消息回来,她的焦虑和不安达到了顶点。这天晚上,她梦到岑卫东踩中了炸。弹被炸得粉碎。
吓了一跳,陈福香醒来后,再也睡不着,就那么睁眼躺到天亮。
第二天上班的时候,于青青看到陈福香吓了一跳,抓住她的胳膊问:“你昨晚都干什么去了,眼睛这么红?”
陈福香抬起手摸了摸眼睛:“红吗?我做了个噩梦,梦到卫东哥踩到了炸。弹。”
她这一个月来的恍惚和情绪变化,于青青看在眼里。叹了口气,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,于青青把她拉出去:“福香,你这是杞人忧天,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。如果,我是说如果啊,要是岑卫东同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,部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个家属的。你就别担心了,肯定没事。”
更新于 2022-04-20 14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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