坎蒂丝和路西恩并排坐在河边的石头上。
    准确的说，是在路西恩撤掉“剧院”后，坎蒂丝就这样迷迷瞪瞪地走到河边。
    将手里的封印之书摊开放在大腿上，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上面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    路西恩看到后也颠颠地跑过去，坐到她身边一起发呆。
    直到天空的冷白逐渐被暖黄取代，坎蒂丝才抿抿干裂的唇，将手里的书翻到相应的一页。
    手指抚上那道新旧鲜明的交界处，转头看向一直坐在身边的男人。
    与她那板正的坐姿不同，路西恩盘着双腿，右手手肘撑着腿，微笑着看她。
    坎蒂丝这一转头，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了，男人笑容也因此扩大了几分。
    少女张张嘴，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    此刻，坎蒂丝手里正好翻开安奈牙的那一页。
    「七弦竖琴」里的诗人闭着眼，嘴角向上勾起。左手里捧着一把眼熟的竖琴。
    四方边框的花纹与其他的特殊页一样，只是四角标着的数字是“9”。
    这一页上也有修补过的痕迹，新的那部分填充在中间靠下的位置。
    根据那场“演出”，她终于明白这些看起来比较新的修补痕迹意味着什么了。
    安奈牙的灵魂，就那样，变成了修补“竖琴”材料……他，变成了“竖琴”的一部分。
    想来其他特殊页上的人也……
    坎蒂丝“啪”地一声合上书，泛着金光的书册瞬间消失。
    路西恩用封印之书救了她的命，但作为交换，她需要将散落在各地的书页收回……
    这个操作，与安奈牙经历的情况太相似了。
    安奈牙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，所以用“舞台剧”这样的方式，委婉的提醒她……
    尤其是诗人消失的前一刻说出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，一个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，让她抑制不住地去思考。
    路西恩当时会去救她，会不会是个“科莉丝塔洛”出于同样的目的？
    当她修复好封印之书的那一刻，他又要怎么做？
    这个想法一出来，坎蒂丝只感觉整颗心都开始发凉。
    很多问题，很多猜想和怀疑想要去证实……但当她对上那只浅灰色眼睛时，所有的质问就都说不出口了。
    嘴唇开开合合，最后把问题抛给了对方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    “跟你在想同一件事。”
    路西恩直起身，摊了摊手，表情十分坦然：“我也没想到，那位诗人竟然这么恶趣味。”
    坎蒂丝几乎是瞬间破功，习惯性地回怼：“你有什么资格说他……”
    话刚出口她又闭嘴了，咬着唇转回头。
    路西恩像是坐累了，将两条长腿伸开，双手向后拄着，仰头看向天空。
    月亮与繁星的亮度暗了不少，却还没完全被初升的太阳盖过。
    坎蒂丝的双手揪着衣摆，不断搓揉着，像是在纠结什么。
    在她纠结出一个结果前，身边的男人又开口了。
    “我不会让你做到那一步的。”
    坎蒂丝惊讶地看向路西恩。
    男人也将视线转回与她对视，嘴角的弧度却被拉平：“你可以相信我，我从不说谎。”
   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树冠间射出，穿过路西恩的颈边，映进坎蒂丝的眼里。
    坎蒂丝垂下眼，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抬起头。
    “我相信你。”她举起拳头，伸向路西恩，“但你也要记得，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现在，这都不是你一个人旅程……”
    少女的嘴角无奈地勾起：“路西恩，就算我没那么可靠，但在你想不通或者为难的时候，先和我商量一下总是可以的吧？”
    逆光下，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。
    只是在她感到胳膊开始发酸时，对面沉默着与她碰了碰拳。
    第195章 糟糕   藏书馆1
    看着坐在河边的那两位, 艾伯十分淡定地转头打了个哈欠，顺脚踩灭还没完全熄灭的柴堆。
    娜娜缇娅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大主教，又看看坎蒂丝和路西恩的背影, 倒是有些急了。
    少女原地跺跺脚就要上前, 却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。
    娜娜不满地回头瞪他：“你干嘛！”
    艾伯摆出前辈的架子悉心教导：“你要学会看看气氛，小朋友。他们明显还没结束呢。”
    娜娜指向树下的人：“我是担心在他们结束前，托托塔里拉大人要先一步结束了！”
    好在，娜娜缇娅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    在大主教醒来前，他们先被藏书馆的人找到了。
    二十几名穿着制服的精灵手持法杖，将他们团团包围。
    杖尖上镶嵌的魔力结晶闪着耀眼的光, 似乎下一秒就能发动法术。
    一名头戴高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。
    他手持树根雕制的沉重法杖, 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双充满睿智的碧色眼眸。
    老人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。在昏迷的托托塔里拉身上停留一瞬, 最后落到了路西恩的身上。
    “欢迎您来到丹萨森林, 贤者大人。”老者率先放下法杖, 向路西恩躬身行礼，“我们在前不久收到了潘祭司的传信……不过她说您下一目的地是依米图姆·玛里斯，没想到您会来这边。”
    路西恩慢慢环视一圈，欣赏完众精灵惊讶的表情后才微微挑眉：“看来你们并不欢迎我。”
    “当然不是。”
    老者侧头，向周围人摆出一个手势后再次向路西恩垂下头：“还请您见谅。他们都是在那场噩梦后才出生的孩子，没有什么见识……”
    年轻的学徒们按照他的指示，全部放下法杖, 状若乖巧地垂下头。
    坎蒂丝此时站在青石上，视角较高, 轻易捕捉到他们小动作。
    这些年轻的精灵都在暗自交换兴奋的眼神, 用好奇又激动的目光频频打量路西恩。
    路西恩倒是并不在意这些。笑嘻嘻地牵住坎蒂丝的手，在老者的带领下向树林深出走去。
    艾伯收回半抽出的剑刃，深感自己刚刚做的一堆心理建设都喂了狗。
    双方进行完简单的交流后, 他和娜娜缇娅也没被过多刁难。
    藏书馆的学徒们只接过搬运大主教的任务，之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，自顾自地离开了。
    艾伯和娜娜被留在原地。两人拎着行李，一时都有些尴尬。
    “你们还站着做什么？”
    青年寻声看过去。
    出乎意料的，这次喊他们的人是路西恩。
    “通宵一次就把你的脑子熬坏了？”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，戏谑地摇摇头。“大侄子，你不行了啊……”
    艾伯愣了愣，一秒恢复到平时的状态，笑骂道：“你真是够了……之前几天都是谁在守夜啊！”
    他侧头给娜娜缇娅一个眼神，两人快步跟上大部队。
    藏书馆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建筑，更像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半地下小镇。
    入口是一处向下的隐蔽林道，穿过密林后，眼前的景色让众人眼前一亮。
    巨大的坑洞中，整个小镇都半沉在地下，四周被高大的树木环绕着。
    一颗极为粗壮的古树横在小镇的上方，郁郁葱葱的枝叶遮住一半的阳光，另一半则为小镇提供了足够的光照。
    里面的建筑错落有致，街上的人也不算少。
    精灵族的村落普遍较小，他们路过的每一处村落都没太多人。坎蒂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精灵聚集在一起。
    但最显眼的，果然还是屹立在小镇最中间的五座石塔。
    头戴高帽的老者没有出示任何凭证，守卫直接收起武器，客气地将他们迎进城。
    他简单对自己的学生们做了些安排，便亲自带着四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，并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。
    “莱莱阿文·科立泰，藏书馆的馆长。”
    他见路西恩对他伸出的手没有反应，便顺势将手伸到坎蒂丝面前：“刚刚的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谅解。”
    “坎蒂丝·奈默，”少女急忙握住这位老人的手，在分别介绍完艾伯和娜娜后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误会解开就好……”
    馆长对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：“我们发现附近有大量的魔力波动，为了保险才出来看看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你们也知道，不久前刚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，我们不得不保持警惕。”
    他指的应该是娜娜的村庄被袭击的事。
    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，皆沉默地点点头。
    他们不说话，眼前的老者却不能不说。
    馆长看看已经窝到椅子里打瞌睡的路西恩，还是将谈话对象锁定在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坎蒂丝身上。
    “我知道诸位都很累，需要休息……但在此之前，我必须要问清楚一件事。”
    老者十指交叉，坐在办工桌后。
    他的神态还算镇定，但加快的语气暴露了他内心的焦急。
    “我想知道，托托塔里拉大主教为什么会跟你们在一起，他又是因为什么昏迷的？”老者的身体微微前倾，定定看着对面的几人，“我们的人为他检查了身体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但就是叫不醒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