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,她又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,抬头仰望这棵树,闷闷地道:““子阳哥哥,你不是说这棵树开过光,只要我们将名字刻在这里,佛祖就会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吗?你刻的深不深呐?不会是已经掉光了,佛祖将我们忘了吧?”
裴澈面庞上渐渐褪去血色,捂着心口慢慢地坐到石凳上。
不知为何,今日他看到言家那姑娘一身喜服,蒙着盖头与裴凌站在一处时,他的心口也是这般隐隐作痛。
“世、世子爷?您这是怎么了?”
裴凌的小厮元忠经过此地,伶仃见这黑压压的菩提树下一动不动的坐了个人影,吓了一跳,以为是老树成精了,待走近了,才发现竟是自家世子,见他面色苍白神色颇为痛苦,元忠忙上前几步,结果脚下一个不留神,绊到了裴澈方才搬开的石块,一个大马趴就扑在了青石板上,手里的东西也跟着飞了出去。
“哎呦喂!”元忠捂着膝盖哀嚎。
裴澈扫他一眼,忍下胸口阵痛道:“何事慌慌张张的?”
元忠心想还不是都怪您,若您不大夜里的枯坐于此,又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,他哪能摔倒啊。
“奴才正要给少爷送靴子去!”
“靴子?”
“可不是!”元忠叨叨起来:“少夫人为少爷纳了双靴子,少爷本打算今日迎亲穿,可那……”
元忠赶紧吞了口口水,可不敢说少夫人绣工太可怕,改口道:“可老夫人说那靴子太花哨,宾来客往的被人瞧见不合适,少爷便说那明日穿。”元忠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,神色懊恼:“奴才险些将这事给忘了,这不才想起来了就赶紧送过去……”
若那暴脾气的祖宗明早见不到这双靴子,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呢!
元忠打了个哆嗦。
裴澈走过去将那双靴子拾起,掸了掸灰尘:“洞房花烛夜,你此刻过去也不合适,先拿回去,等明早——”
话音一顿,借着月光,他猛然看清了那靴子上的绣图——两只貌如水鸭,勉强称得上为鸳鸯的东西。
元忠正心疼自己膝盖呢,一抬头,却发现裴澈人不见了。
“世子爷?诶诶!世子爷!你去哪了?我们少爷的靴子——”
……
裴澈飞奔回自己的书房,博古架上的夜明珠被他拧了两次才终于拧到正确位置,墙壁上的暗格打开后,他浑身发抖的打开木匣,从中缓缓地取出一只有些陈旧的香囊。
他将那只香囊上的鸳鸯图与裴凌靴面上的鸳鸯图放在一起后,眼前开始阵阵发晕。
“裴子阳,我送你的香囊呢?我怎从未见你戴出来过?你可是嫌我绣的丑?”少女气鼓鼓的噘着嘴,不满道:“亏我学了许久,手指都被扎成了马蜂窝!以后我可再也不碰针线了,玉竹还笑我将鸳鸯绣成了水鸭子,水鸭子就水鸭子呗,天下独我一份!”
她扬言再不做绣活了,他怎舍得将那天下唯此一只的香囊随意佩戴出来?
两对鸳鸯合在一处,竟是毫无区别,就连那乱七八糟的走线与用色,甚至那如一团血渍的水波纹都一模一样。
裴澈看着这可笑又令人怀念的几只鸳鸯,欣喜若狂的笑了,可笑着笑着,他又双目通红的跌坐在地,悲痛蔓延,无以复加,眼眶涌出滚滚热意。
那些都不是巧合,也不是他的错觉!是她,是她!是她回来了!
“清清……清清……”他疯了似的反复念这个名字,而后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,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书房,刮掉了书案上的笔架,又碰翻了博古架上陈列的器物摆设,不管不顾地奔向了那对新人的洞房。
可当他终于到了近前,看到那满院子挂着的象征喜意的红灯笼时,又猛然顿住脚步。
琥珀与紫苏如两个护卫一般守在新房门口,她二人平日再严肃沉稳,说到底也只是妙龄少女,听到房中传出那样此激烈的动静,两个姑娘的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红。
青果对琥珀与紫苏这两个新来的丫鬟颇为警惕,生怕这二人今后会抢了她贴身大丫鬟的地位,于是,她努力地表现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,心想还是她这个大丫鬟见过风浪,这点动静算什么?当初小姐与姑爷可是将床都弄塌了的!
“都别傻愣着了,还不快去打些水来,稍后少爷与少夫人定是要叫水的!”青果撸胳膊挽袖子的指挥起来。
琥珀与紫苏从前并不是服侍人的丫鬟,而是宁天麟暗卫营中的护卫,最近才被主子从营中调遣出来,之前哪听过男女间的床事还能闹出如此阵仗的?
见她二人一脸不明就理的样子,青果又恨铁不成刚的叹了口气:“罢了罢了,都随我来,还得是我来亲自教你们怎么服侍主子……”
裴澈见那叁个丫鬟离开了,才从月亮门后缓缓现身,他手里握着言清漓为裴凌纳的那双靴子,一步一步,步履沉重的来到了新房门口。
他耳力好,站在此处也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。
“呜……啊啊……裴凌……呜哇你不要再插那里!不要……会坏啊啊……”
“如何插不得,嗯?……才一个月没碰你,这便受不住了?”
“你歇一歇……明日……还要去给……侯爷与老夫人……敬茶……呜啊我啊……”
“最后一次可好?……一个月了……想你想的紧……嗯……”
“呜……你这坏坯!你、你方才……就说是……最后一次啊呜呜啊啊……”
……
裴澈狼狈不堪的定在原地,脚如同被人狠狠钉在了地上,再向前迈一步便会血流成河。
他双拳发抖,目红如泣血,那些被珍藏在心底的六年多的回忆如雪花纷飞铺面而来,不住地在他眼前掠过,记忆中那眉目清秀的少女,她开心时的笑,发怒时的嗔,在他身下脸儿娇艳的哭泣呻吟……
此刻,彻底与房里那姑娘合二为一。
他的清清,就在里面啊!就在他侄子的床上!而他,亲手将她推给了别人!
裴澈闭了闭眼,可比起这些,更令他心如刀绞的,是她不愿认他。
她当然不愿与他相认,他已经娶了旁人,还与旁人生儿育女,他如此背弃她,叫她如何还能愿意认他?
裴澈周身的血液如冰寒凝固,五脏六腑犹如被人生剜出来的开始剧痛疼,许久,他终于支撑不住,身子一晃,向后踉跄了半步,而后一口咸腥上涌入喉。
—【题外话】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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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于 2022-04-25 23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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