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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于 2023-07-18 15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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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隋恕重新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。
    简韶本以为隋恕会对她和小祈交流的事情有所反应,但是一切意外的风平浪静,除了他专门安排了一位司机每天接送她上下学。
    小伙子年纪不算大,皮肤黝黑,戴着一块七芯伞绳编织的求生手表,说话办事都带着浓浓的军人的气质,仰头时,会从颈套里露出一道狰狞的长疤。
    简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,“还是我自己搭地铁吧。”
    隋恕跟她交底:“翟先生是退役的反恐尖兵,接受过Systema格斗训练。他的祖父与我的祖父曾同在一座山头插队。他跟着你,我比较放心。”
    翟毅向隋恕身后的简韶敬了个礼,过于郑重了,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。
    翟毅的配车是一辆帕萨特,十分低调,夹在平戏门口一众豪车里并不显眼。因着离宿那次的前车之鉴,隋恕专门留意了这个细节,以免学校里再有什么风言风语。
    简韶坐上翟毅的车,光秃秃的行道树急速后退。
    翟毅从后视镜扫一眼他的雇主,白色的羽绒服,里面是一条几乎到脚踝的浅杏色长裙,垂着眼睛,不知道在想什么,看上去十分安静。
    “简小姐,您冷吗?我打开暖风吧。”他主动搭话。
    简韶抬起脸,“我没事的。”她打量着翟毅的背影,试探性地说:“到学校的路我走了挺多遍了,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异常。”
    翟毅打着方向盘,也有些摸不着头脑,之前他接的工作一般都是保护企业家,或者是做会议安全顾问。
    “大概是隋先生太关心您了吧。”他说。
    简韶想起隋母的事情,或许是这样吧。
    翟毅很快将简韶送抵学校。上午她有一门公共课,上课前习惯性地去了趟学生会办公室,一推门,里面竟全是开会的领导。
    简韶的步子顿住。
    屋里众人立马噤声,马导突然起身,将她喊进来:“简韶,过来吧,关上门。”
    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依言走过去,马导向其他领导介绍:“这是学生会媒宣部负责人简韶,今年大三,公众号、抖音等平台都是他们部门运营。”
    简韶虽疑惑着,仍礼貌地鞠躬,问了声好。
    “我看不如这件事就由简韶办,这个学生很有分寸,我一向很放心。”马导看了看在座的领导,又将视线停在简韶的脸上。
    这种神色简韶很熟悉,他每次想让她做些麻烦的事情时,总是会露出这样无限信赖的表情。
    大一刚进大学时,在一众能说会唱、在军训休息时跳韩舞的学生中,她内敛的性格并不露尖。是马导发现了她,在一摞稿纸中拿出她写的那份心得,对其他老师说,这个学生真不错,是个写材料的好苗子。
    马导在图书馆找到看小说的她,带着她去见学生会的负责人。“这个学生没问题。”他笃定地说。
    此后她总是记着这份好,哪怕他总是让她给自己的女儿写观后感、演讲稿,画手抄报、做剪辑。
    母亲说,人与人之间的好是互相交换。即便她不做,也有的是学生愿意抢着做。
    她知道的。
    她怎么不知道呢?
    “是的,”带过她的学生会的老师也发言,“我觉得是可以的。”
    只见马导撕了一张便签纸,看了眼手表,刷刷写下了宿舍号和几个名字。
    “现在是八点,你按照我给你写的宿舍号,一间间去找这些学生,请他们去食堂四楼的贵宾厅吃早饭。”
    简韶愣住了,这是什么任务?
    旁边的老师叮嘱:“记好了,九点之前,人必须全部都在贵宾厅,少一个也不行。”
    简韶有些不明所以,想问,却被其他老师不耐烦地打断:“照做就好,时间紧张,你抓紧办。校长和书记过一会儿就在那里等着了,你想让他们干等着?”
    食堂四楼的贵宾厅与楼下不一样,这是专门招待领导和访问学者的地方,平日里大门紧闭,禁止学生通行。
    马导起身:“我跟她一起去吧,有的是男生宿舍,她一个人进去不方便。”
    领导颔首。
    简韶只得跟上他的脚步。
    马导的步子很快,一路倒没忘了跟她解释:“这几个学生对学校有点小意见,用了隔空投送,发到老师们的手机上。所以校长想找这几个同学谈一谈。”
    简韶大概明白了一些。“是怕老师们去请他们,他们容易有排斥情绪吗?”
    马导步履不停,叹口气:“差不多是这样吧,我们这些老师上门,说校长找他们,他们肯定吓坏了,不愿意去。其实领导也只是想找他们谈谈,把话说开了就好了。你们都是学生,学生之间互相规劝,他们也听得进去些。”
    简韶点了点头。
    纸条上的五位学生三位是大三生,两位是大四生,不在同个专业,有男有女。事情进展的比他们预想要顺利,八点四十左右,一行人乘领导专用直梯来到食堂四楼。
    “我去!”五人里禁不住爆出一句粗口,“他娘的,够奢华的……”
    马导看了他一眼,他愤愤地闭上嘴巴。
    忍了忍,男生还是没忍住嘀咕:“你们他奶奶的天天在豪华平层吃自助西餐,让我们这群学生在楼下抢不上饭?不让点外卖不说,食堂还贼拉难吃,发芽的土豆让我们全宿舍拉肚子……”
    大一时简韶也因为吃到发芽的土豆闹过肚子,所以这三年她再也没有在学校吃过土豆丝。
    马导推了推眼镜,“同学,你导员是谁?你问问他,看看我们辅导员都在哪里吃饭?贵宾厅只有市里领导视察才开,我们平常也是不可以在这里吃的。”
    男生哼一声,扭过头去。
    大门从内打开,一位女老师已经等候着了。
    “我们的诉求已经在文档里面写的明明白白了,只要你们保证不再——”
    女老师打断他的话:“同学,书记一会儿就到,你们还没吃饭吧?先吃点东西,等他们到了再说,你看好不好?”
    伸手不打笑脸人,五人闻言,进了餐厅。
    女老师出门,带上了门。
    简韶感觉不太对劲,正愣神的工夫,却见她挂上了一把锁。
    楼下的小广场已聚起稀稀拉拉的学生,人数不多,非常分散。
    马导再度看了眼手表,“八点五十五分。”
    距离第一节课还剩五分钟。
    从四楼俯瞰,简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,有郑明可、刘熙婉,还有刘近洲,甚至还有吴娉。
    3号宿舍楼紧挨着小广场,阳台玻璃上有许多双眼,小心翼翼又犹犹豫豫地窥视着。
    他们窃窃私语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    简韶发着呆,尽管她不愿意去相信,但是不可控制地向着最坏的方向去猜。
    肩膀被人拍了拍,僵硬地抬起脸,是一双笑眯眯的眼睛。
    “去上课吧。”马导说。
    “可以去上课吗?”简韶没有看他。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可以?”他反问她。
    简韶头一次没有跟他道别,僵着身子上了电梯。电梯刚运行到而层,她便逃一般地冲出金属门,奔向厕所,控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。
    是孕吐……
    她吐了好几阵,最后几近干呕。对着冷水反复地漱口、清洗,才好像终于遏住那股恶心。
    呕吐过后的肚子异样的空,她赶忙趴到窗台向下看,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了。
    指针指向九点十五分。
    如果她没有猜错,今天九点钟本应有一场罢课,领导者正是被关在餐厅里的五位学生。
    她前几天来学校很少,来也只是匆匆上一节课便离开,竟然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  学校领导也着实十分聪明,把挑头人骗来,门一锁,群龙无首,其他犹犹豫豫的学生自然也聚不齐什么风浪。
    “呀,学姐!你没事吧?”宋上云吃完早餐,过来洗手,正对上简韶苍白的脸色,吓了一跳。
    上次刘近洲帮简韶搬完行李,偷偷跟她调侃说简韶会不会怀孕了,老是扶肚子,被她无语地怼了几句离开了。
    现在一看,简韶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。
    宋上云忙掏出卫生纸递给她,“学姐,你擦擦手,是不是贫血?脸好苍白……”
    “你们今天要罢课?”简韶直接问。
    宋上云讶异,斟酌了一下话语,道:“有几位学长学姐想带着罢课,不过大家其实挺犹豫的。”
    “起因是什么呢?”
    宋上云看上去也颇有微词,“是实习的事情。以前学校不管学生的实习,但是今年突然说从这一级开始,由学校联系实习。起初大家很高兴,后来发现这是强制的。从这一届大四开始,所有人必须到这家公司干活,不然没有实习学分,不给发毕业证。”
    她顿了顿,压低点声音:“不过我听大四的学姐回来说,这家野营机构很黑。首先实习没有工资,其次每人还要交8000块的培训费,学如何带着客户扎帐篷、野外求生之类的。不愿意交培训费的可以走,但是回学校就没有实习学分,不让毕业,这下闭环了,真恶心人。”
    简韶抿了抿唇。
    每年毕业季,学校也会为了就业率要挟毕业生签三方,不签不给毕业证。
    “有学姐想收集证据举报,但是公司又说,做的好的学生可以转正,成为正式员工。像这种野营、素拓类的公司,长期和国际学校合作,开张吃一年,净利润非常高。每次开张都是五六十万起步。他们的正式员工包吃包住,底薪是一万三。对我们这种毕业即失业的学生来讲,已经是非常好的收入了……”宋上云叹气,“然后这位学姐就被同宿舍的室友打了小报告,学校也知道了。”
    简韶沉默不语。
    她总是能想起大一的新生见面会,他们这群文化课考上来的非艺体生面面相觑,尴尬地介绍自己:我不是学艺体的,我是补录进来的,我看这所学校在平城就报了……
    就业数字掩盖在考研人数里,美化过后,依然让人心凉。
    他们不过是想留下。
    “要是真能留下也挺好啊——”宋上云的语气里带了愤愤,“问题就在于他们其实根本不准备要人,就像春招秋招的校园双选会一样,哪有几家是真的缺人?凑数罢了。而且,在这家公司做实习生,六点半就要集合检查设备安全性。有顾客的话需要出一整天外勤,晚上还要带着做活动。月休写的是四天,实际也就两天。”
    “他们和政府还有合作,只要举办趣味运动会,就是实习生们去做裁判与服务。各个部门都想拿个好名次,只会对着学生骂骂咧咧,说是计时记错了……”
    宋上云陆陆续续讲了许多无语的事情。
    简韶沉默地听着,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广场。阴灰的天空干燥、黯淡,如有皲裂的疮疤悄悄地腐烂。
    裂璺在断开。
    她想,她都做了些什么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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