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人?”诸葛聪问,“云道友的人?”
“应该是,他也有这东西。”陆莹指了指晶石,“他说他认识爹娘,关系还很不错,他叫杜尚德,哥哥,你听过这个名字吗……哥哥?”
诸葛聪一跃而起。
“杜尚德……那不是工部尚书杜言吗!爹娘都很推崇他,可他、他不是死了?”
兄妹俩面面相觑。
最后陆莹严肃地说:“云乘月不会骗我,总之,我们要试一试。”
“如果成功,哥哥,你就带着爹娘去明光书院避难。”
诸葛聪神情一动:“那阿莹你?”
“我要留在白玉京。”陆莹一脸平静,显然早就想好,“我要留在这里,站在云乘月这一边。”
就这样,诸葛家悄悄忙碌起来。
对于兄长的行动、爹娘的反应……这些后续的事情,陆莹都没有很关心。因为从那一天起,她就将所有的华服美饰收起,不再享乐,也不再要有服侍。
她每天只做一件事:修炼。
逐日弓在她手中一次又一次拉开,她还是永远待在家里的靶场,只为了让“射”字更精纯一分。
不知兄长到底用了什么法子,居然真的说服爹娘离开。他们请了假,开始悄悄收拾行李,留下愿意追随的下人,又用厚礼送走不愿离开的下人。很快,在新年开头不久,诸葛聪带着他们低调离京。
临行时,她爹娘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撒手,她阿娘的眼泪落了一串又一串,险些就要留下来和她待在一起。
“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心肝,娘怎么舍得下?明知有危险,怎么舍得下?”
爹娘都在哭,陆莹也红了眼眶,却反而更坚强。在她很小的时候,那时她还会幻想自己有家人、有依靠,常常在受苦时偷偷落泪,心想如果有娘,她一定要抱着娘痛哭,好好诉说自己的委屈、痛苦。后来她断了念想,很久没再有过这种幻想。
现在,她却又想起来了。她发现,和幼时的幻想不同,当她真的抱着她的家人,抱着这些温暖的、可爱的人们,她更多想要表现出来的是坚强。
“阿娘,我留在这里不光是为了云乘月,也是为了保护你们。”她认真说,“我不愿将命运全数交付他人手中。既然明知我们都有危险,那我宁愿拼死一战,为你们也为我自己,亲手夺下那一线生机。”
她爹眼睛红红地站在一边,一个劲地说:“阿莹长大了,阿莹长大了……”
她娘愤怒地捶了她爹一下,哭道:“我宁愿阿莹没长大!阿莹永远是娘的孩子,分明该娘来保护你……!”
到底,她还是劝走了他们。
“娘,爹,哥哥,你们放心,我们一定能活着再相见。”
诸葛聪对她暗中点头。他们已经联络上了照天教的人,甚至他本人也发下道心誓、成为照天教的一员,这次出京也有人接应,应该安全无虞。
等接到消息,知道家人顺利到达明光书院后,陆莹就彻底放下心。她一个人住在京城的宅子里,没了担忧,得以更加沉心静气,专注修炼。
每日戴月披星,射出一箭又一箭。她过去也曾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刻苦努力,可现在是不同的;现在她也面临危险,却知道身后有人等着她,身边也有好友在一同作战。
她的进步快得惊人,放在以前她肯定不少得意,现在却只余平静。尽人事听天命,她只是在做自己能做的。
在这个过程中,只有一件事短暂地打扰了她。
那正好是在父母离京的前一天,晚上的时候,季双锦突然来找她。
陆莹有点吃惊。进京后她很少见到季双锦,尤其有一次,她私下去三清阁找季双锦,和她大吵一架后,她就再没见过她。
进京后的季双锦向来是意气风发、春风得意的样子,可那天晚上出现在她面前的季双锦,却是神不守舍,连她引以为豪的官袍穿歪了都没发现。
“陆莹……”
陆莹一把关上家门,生怕被她发现家里空了不少。她抱起手臂,一脸戒备,讽刺道:“怎么,季大人大驾光临寒舍,是有什么要事?听说你们三清阁最近查处了不少半死灵闹事的案子,季大人应该忙得很,怎么有空来我这儿?”
季双锦怔怔地看着她,脸色白得可怕。
看她这副样子,陆莹心里又软了一点:“你……你生病了?我听说前几天你和云乘月打了一架,是受伤了,还是大受打击?”
听到云乘月的名字,季双锦就有了反应。她突然抓住陆莹的手臂,压低声音:“她肯定也告诉你了,是不是?”
陆莹陡然警惕起来,面上却不显,平平道:“告诉我什么?”
“那块晶石……”
不是吧,季双锦也有?陆莹犯起了嘀咕。云乘月这心也太大了,就算是朋友,可季双锦可是三清阁的官员,不该保密吗?
陆莹什么都没说,可季双锦从小就浸在察言观色的环境里,当官之后更多了不少实干经验,哪里会错过那一星半点的不自在?
她松了手,有些踉跄地退后两步,在原地喘气。
“陆莹……你信吗?”
看她这副样子,陆莹干脆也不装了,冷冷道:“是啊,我信,怎么了,你要告发我?”
她的话让季双锦一个哆嗦,好似被人打了一拳,狼狈中又带点愤怒。
“……我不会做那种事!陆莹,你把我当什么人?”
陆莹撇嘴:“我只知道,如果她说的是真的,那最近那些惨死的可怜人……不说有你一份吧,你也是在助纣为虐。”
季双锦又哆嗦了一下。她的腰背不自觉微微弓起,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,显得瘦弱可怜。
“我……”她咬咬嘴唇,忽然强硬起来,“我不信。对,我不信。这些指控没有根据,只是胡编乱造……她必定是被人蒙骗了!”
陆莹站在自家台阶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季双锦也凶狠地盯回去。
“我不信!”她愤怒地说,“我有证据……阿苏就是证据!前些日子阿苏生病了,可在佩戴护身蝉后,她就好了起来,修为还大有进步!阿苏就没事!乘月她必定是被死灵迷惑了心智,才误会了朝廷!”
陆莹还是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,冷冷的,不发一言。
季双锦太激动,开始大口喘气。
“你要是就想对我说这些,那你说完了,我也听完了。”陆莹伸手做了个手势,“请回吧,季大人。”
季双锦茫然地看着她,良久,忽然笑出来:“陆莹,你果然也和乘月站在一边么?其实我一直不明白,你看,你还是个第三境的修士,可乘月呢?我们三个人,最初起点都差不多,可现在乘月修为高深莫测,甚至称得上是大能!”
“你真的,就从来没有羡慕过?你从来不想知道,她为什么能做到?她从不告诉我们,她是怎么得到这些修为的……你真的一点不介意?”
第211章 各人的选择
◎渐远之路◎
介不介意?
“我介意得很。”陆莹总算把藏在心里的大白眼翻了出来, “我介意她为什么不能更厉害点儿,直接天下无敌最好,荡平一切麻烦, 让我抱好大腿,免得我还得自己辛辛苦苦修炼。”
季双锦呆呆地看着她。
忽然, 她笑着摇头:“陆莹,你变了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陆莹耸耸肩,“季双锦, 你却没变, 你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我?我没变?”季双锦一怔,“我以为我也变了许多。”
“不, 你从来都没变。我早就发现了。”陆莹淡淡道,“你一直都是看重力量,迫切想要往上走的人。为了你追求的目标, 你什么都能舍弃。”
“一开始你追求的是‘乐家嫡子嫡妻’的位置, 所以你是乐熹最完美的未婚妻。后来你遇到了明光书院,立刻就把乐熹抛在脑后。云乘月很欣赏你,觉得你是头脑清醒、拿得起放得下,我却知道,其实你心里看重的从来就是自己的地位,乐熹仅仅是工具。当这个工具没用了,当然就丢开,有什么放不下的?”
“在水府里也是, 乐熹说要用阿苏去探路, 你表现得多么不舍、多么纠结, 可最后还是同意了。”
“你说云乘月是你好朋友, 可后来,你觉得她修为增长太快、压得你喘不过气,你无论如何都追不上,你就找借口,说她欺瞒你、对不起你、看不起你——我的天哪,季双锦,你这个人真是有够可笑的。你怎么不去皇宫里,指着皇帝的鼻子,骂他明明有好功法、好法宝,却藏着掖着不肯给你?”
“人家就算有秘密,凭什么非要告诉你啊?我连我哥、我爹娘,都有很多事不想告诉他们。云乘月和你只是朋友,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不可?”
季双锦沉默地听着。她的脸色变得很奇怪,像是被刺痛了,却又像是恍然。
陆莹哼了一声,用一句话总结:“你就是欺负她人好!反正不管如何,一旦有事,她总还是挂着你的。”
“……我不需要这种挂念。”
季双锦的声音也平静下来,变得很冷淡:“你说得对,我想要力量,想要地位;我就是这种人。就算你们因此看不起我……”
“没有为了这点看不起你!”陆莹有点恼怒起来。
季双锦声音一滞。
陆莹一字一句:“我们仅仅是希望,你能够平安无事,也不要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——仅此而已。”
季双锦盯着她,刚才面上绷出的那种冷淡变得柔和一些。
“我也是。”
她简洁地说了一句,转身离开。和来时的慌张不同,她一步一步地走远,每一步都很稳,如同下定的决心。
[陆莹,如果有人邀请你去梅江宴,不要去。]
这句神识传音,让陆莹一怔。她张张口,想问什么,但回头看看家门,到底什么也没说。
她转身回去,重重关上了门。只在门关的刹那,她发出了一声低叹。
……
四周都是迷蒙的暗色。没有上下,没有左右,只有无边无际的混沌。
这是辰星的梦境。
她不太会做梦,但如果有梦,就必定如此。
她在梦里张望。什么都没有,所以才叫混沌。她想低头看看自己,但还是什么都看不到。就仿佛她只是一束目光、一缕神识,独自漂浮在这片混沌中。
好孤单啊。
——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?
她好像不应该有这种情感……她好像不应该有任何情感。但这个念头就是产生了,没有任何来由。
但她并不慌张,也不气馁,也不沮丧。
她只是往上看,静静地等着。她知道那件事一定会发生。
等,等,等……
等了很久,终于等来了。
在漫无边际的混沌中,一束光照了下来。就像将一个巨大的蛋壳敲破一点,不属于此世的明亮降临了。
辰星陡然激动起来。纵使在梦中经历了千万次、无数次,每当这个时候,她都还是会激动。
她拼命地往上看,用尽所有力气想要过去,想要触碰那束光,想要看清楚,想要听清楚,那束光究竟是……
更新于 2024-02-16 23:47
A+
A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