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连筝心中暗暗发誓,等她当上宗主,必然要亲自将这五根雷柱削成碎片。
每一次更新换代都是一次大改革,赫连尧继任宗主位后,花半年时间杀尽旁宗、家臣等一百八十四人,使赫连氏彻底跳脱宗系和家臣们的掌控,不再是人人可以操控的傀儡。
宗族之间的斗争,残酷血腥,赫连筝在已被赫连尧铲除杂草后的宗门长大,心性勉强可以称之纯良,她暂时能想到要毁去的,就是这该死的五雷柱。
她全身剧痛,皮肤有如寸裂,脸色煞白,唇角溢血,双手攥得死紧,终于雷刑受罢,铁链缓缓落下,松开她脖颈四肢。
她双足已经无法站立,重重跌倒,右手松开,一块小小的雨花石飞跳至三步远。
她身上残留的雷电之力仍隐隐流转,皲裂的皮肉随之激跳,鲜血渗出,将残破的白衣染红。
还没有结束。
赫连筝双肘强撑着在地面爬行,拖出一条血路,她捡回那块小石头,重握在手心,低头缓了缓,用力呼气、吐气,终于撑着膝盖站起来。
她虚弱笑笑,手背擦擦嘴角的血,“来,继续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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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“赫连氏还真是出情种啊, 老的少的,一个个,连命都可以不要。”
惩戒堂峰顶, 角落里的空地上,荣锦双手拢在袖中, 看赫连筝在地面拖行出一条血道,捡回石头攥在手心, 摇摇晃晃站起, 满不在乎道“继续”。
说到痴情种, 就不得不提赫连尧。
哪怕没有参与过当年那些事,仅仅只是听说,赫连尧非人的手段、决心,还有狠毒的心肠都令人不寒而栗。
旁系宗室以及跟他作对的几位长老和首徒, 除老幼妇孺被废除灵根逐出宗门, 其余全部杀光, 血都染红了天河瀑。
起初, 旁宗确实可以协助主家稳固地位,但日子长了, 随着宗门势力越来越大,下面的人难免生出二心,试图取而代之。
大宗门里, 关于权利的争斗数不胜数, 或许赫连尧执意要娶一名凡人女子,是早就料到婚事会遭到反对,为开战找一个合理的借口, 但最后的大屠杀, 确实是为了吕青荷。
其实谁也不知道赫连尧当时怎么想的, 但至少吕青荷活着的时候,他还勉强算个人。
吕青荷就好像一张封印妖魔的符文,看似轻飘飘没什么重量,没了她才知道冲出封印的妖魔有多可怕。
当然这都无可厚非,仙门、江湖尚且有祸不及老幼的规矩,凡间帝王家,谋反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。
权利的更迭、巩固往往伴随着血腥,但人向来虚伪,只为名利,说出去不太好听,若是为情,就多了几分柔软的旖旎。
——原来那个煞世的大魔头,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,是为了给妻子复仇啊。
——也是为了他和她的孩子啊,从此免受旁宗桎梏,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长大了。
到赫连筝这一代,确实没什么可让她操心的,赫连尧也尝到了‘痴情种’的福报。
赫连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爱得勇敢、爱得深沉、爱得义无反顾,赠予本命法宝不算,宗门基石也被她霍霍完。
噬魂钉,每根三寸长,寒铁所制,周身流淌清冷幽蓝光芒,其上镌刻法阵,将钉入她双腕、双肩、双膝以及双足。
赫连筝站立原地,看惩戒长老一根根擦拭魂钉,还有点不耐烦,“能不能快些,一齐打出来。”
惩戒长老座下首徒玄冥忙劝:“少主不可,噬魂钉专攻元神,一齐打出的威力,你承受不住的。”
赫连筝不以为意,“若说神识强悍,整个涤天宗,除了我,怕也没人能同时承受八根噬魂钉了。”
荣锦被她气死,“赫连筝,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什么德行吧,能不能别打肿脸充胖子,你真被钉成个傻子怎么办?你家里还有个傻子呢,两傻子怎么过日子?”
玄霄安慰:“不怕,我会照顾好她们的。”
荣锦一脚把他踹飞,“去你的!”
岚溪照意见不同,“噬魂钉真正的厉害之处,不在外伤,而在噬魂之力,魂钉撕咬神魂,痛不欲生。她要被钉上整整两刻钟,这两刻钟是从最后一根魂钉入体开始算起,八根同时钉入,可以大大减少刑罚的时间。”
这个道理荣锦又何尝不懂,“可她也许会死。”
“不会。”玄霄笃定,“我们少主不会死。”
山顶风大,赫连筝法衣尽毁,浑身感觉又湿又冷,她刚刚受过雷刑,身上皮肤均裂隙成线,细小伤口结痂,血液干涸,绷得难受,只想快些回到小竹居躺在柔软的床榻上。
“快些吧,就别折腾我了。”
惩戒长老挑眉,扫她一眼,玄冥着急,又劝:“要不先钉一颗试试,少主你没被钉过,这东西很厉害的。”
“来吧。”赫连筝昂首挺胸,破烂衣衫随风翻卷,丝缕碎发遮脸,她双目平视前方,神色淡然,颇有几分凋零的残破之美。
惩戒长老话不多说,两枚魂钉同时飞出,正面击穿她膝盖。
猝不及防,剧痛袭来,赫连筝不料这老头一出手就攻她下盘,“扑腾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她双手撑地,感觉双膝骨骼尽碎,指节弯曲抓地,浑身抖若筛糠。
“少主!”玄霄急得大骂:“你这个杀千刀的老不死,不是说好先试一根,你个卑鄙小人!你全家明天就死!”
这些骂人话都是跟那石妖学的,玄霄一直觉得她骂人厉害,偷偷记了许多,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。
荣锦双手抱头,“接骨药!接骨药!”她一屁股坐到地上,墟鼎中翻找,把要用的药翻出来,提前准备着。
岚溪照眉头深皱,只是沉默。
惩戒长老冷哼一声,看向赫连筝,“少年人,莫要太过张狂。”
神识被撕咬的痛苦绵绵密密,从骨缝中持续不绝往外蔓延,赫连筝面白如雪,抬起脸艰难扯出一个笑,声音颤抖着:“人不轻狂……枉少年呐。”
“虽然、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,也想做些,从前……不敢做的事。”
她低下头,脊背弯曲,两条嶙峋的肩胛骨高高支起,许久才重新昂首,幻出雪蛟剑,双手握住剑柄强撑着站起。
有心挫挫她的锐气,惩戒长老又是两枚魂钉飞出,钉在她脚掌。
赫连筝忍不住痛呼一声,雪蛟剑即刻化为飞雪,她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在地,风来,雪花拂她一头一脸,挂上她染泪的睫毛。
荣锦不忍再看,脚边瓶瓶罐罐堆一地,她脸埋在膝盖上小声哭起来,“为什么要罚得这样重嘛。”
玄霄也陷入了沉默。
白靴染血,赫连筝颤着手弯腰摸向脚掌,手指按在鞋面。
好疼啊,好疼啊。
但没关系,可以忍,等到身体慢慢习惯疼痛,赫连筝再一次撑着剑爬起来,还剩下四枚魂钉,她忍着剧痛站直身体,舒展肩膀,张开手腕。
“簌簌——”
四枚魂钉同时飞出,分别钉在她两只手腕和双肩,赫连筝趔趄几步,撞在身后雷柱上,一手撑剑一手扶柱才堪堪站稳。
惩戒长老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。
如果说戊定门岚长老是赫连尧的左手,惩戒长老谭正便是他的右手。
这八枚噬魂钉也是谭正的法宝,赫连尧与旁宗那场大战,他出力不少,不知道多少人曾丧命魂钉之下。
这么多年,他参与过大小刑罚几百场,施魂钉时,大多数弟子都是被铁链吊挂在雷柱中间,这样即使他们痛苦翻滚、昏厥,也能保证行刑能顺利完成。
赫连筝是唯一的例外,她还清醒着,她还能站立。
八枚魂钉入体,刑罚这才算真正的开始。
赫连筝倚靠着雷柱,已经痛到麻木,双眸紧闭,浑身止不住地颤,鲜血将衣袍浸染,在脚下汇聚成了一条小溪。
皮肉伤尚且可以忍耐,神魂的痛楚如被撕裂、炙烤、鞭笞,魂钉充满了暴虐凶残的破坏之力,她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,神识逃入识海,仓惶奔逃寻找庇护之所。
识海中的天空一片阴云,她在神识中的四肢尚且完好,还可以奔跑,魂钉的力量化作无数柄指长的小剑,汇成剑河在身后追赶,她本能朝着山顶那棵玉树奔去。
“救我,救我——”
她不知道自己在向谁求救,有谁还可以救她?
不要被追上,不要被追上,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。
在她识海的中心地带,水中小岛高高的山坡上有一棵树,黑玉的树干,翡翠的树叶,繁茂如盖,自她入道便静静地屹立在这里。
识海里长树并不稀奇,许多木修的灵根都是植物,长在识海里,随着主人一起长大,主人强盛,灵根树强,主人弱,灵根树也弱。
可赫连筝识海中的这棵玉树,一开始就这么大,它安安静静,没有长大也没有变小,看不出什么作用,但赫连筝习惯了它,也十分依赖它。
好疼啊,好疼啊,已经无法再承受了,她发现自己也没有特别勇敢。
人在还有避风的港湾时,当然也可以不用一直坚持、忍耐。
赫连筝奔向她的树。
身后剑阵穷追不舍,她仓惶回头,脚下一个趔趄,摔倒在地,清澈瞳孔倒影出密密麻麻的小剑。
跑不动了,她绝望闭上眼睛。
“叮铃叮铃——”
耳边传来清越金石相击之声。
“叮铃叮铃——”
没有感觉到痛,赫连筝试探着睁开眼睛,瞳仁中一片清亮的绿意。
好多树叶,好多好多翡翠树叶,它们飞来围成一个圈,叶片首尾相连,组成圆球,抵挡剑阵,赫连筝被保护在圆球里,没有受到丁点的伤害。
她瞪大眼睛,惊奇看着面前这一幕,她的树,回应呼救来保护她了。
“叮铃叮铃——”
天籁之声,不外如是。
两刻钟足有一生那么漫长,赫连筝先是喜悦、庆幸,随后又隐隐为她的树担忧起来,可千万不要把它的叶片打坏了。
然而仙树岂会被凡器所伤,它们组成的坚实堡垒屹立不倒,慢慢积蓄力量。
与此同时,草屋内室,黑暗中一双眼睛蓦地睁开,她惊坐而起,微微侧首,像在感觉什么。
随即她掀被下榻,一道飓风似刮出门,冲出小院,两只雪白的脚丫在土路上狂奔。
赫连筝识海中,翡翠叶子组成的圆球细细震颤起来,赫连筝赶忙爬起,担心它们被损毁,想触碰,又不敢,踌躇间,轰然一声巨响。
更新于 2024-02-17 14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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