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人的嗓音冷冷清清,听着颇为熟悉。
齐昭海抬起头,顺着那只手往上看。
果不其然地,瞧见了宋冥那张沉静清丽的脸。
几近丧失的感官,在这一刻重新复苏。身下病床柔软的触感,鼻端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,护士查房时轻柔温和的说话声,载满药物的手推车轮子碾过地砖的窸窣轻响……
齐昭海后知后觉地发现,他此时正置身在医院里。
“我昏迷了多久?”齐昭海问。
“一个多小时,”宋冥凉凉地说,“你运气好,在爆炸中没有受伤太重。”
齐昭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,假装没听出宋冥话语里外,对他这次行动过分冒险的指责之意。
“一个多小时……”齐昭海抓起床头柜上的手表,低头瞅了眼,瞬间瞳孔地震:“我去,那我们的时间是不是不够了?”
齐昭海着急忙慌地翻身坐起。
过大的动作幅度,不慎扯动了他身上刚包扎的伤口,疼得齐队长龇牙咧嘴,“哎呦”叫唤。
宋冥转过头:“躺下。”
闻言,齐昭海动作虽然一顿,却没马上照做。
“我再说一次,躺回去。”宋冥盯着他,命令式的语气愈加冰冷。
齐昭海听得出,宋冥这下是真的动了怒。
齐昭海于是缩了缩脖子,察言观色,乖乖听话。待他重新躺回病床上之后,宋冥面色稍见缓和,周身低到险些要引发霜冻的温度,总算缓缓回升。
“在你昏迷期间,我们跟幕后主使已经通完话了。”宋冥没有再卖关子,她大发慈悲地,说出了齐昭海最关心的问题,“我把整个视频通话过程录影了,你可以看看。”
宋冥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,放在齐昭海面前。页面上显示的,正是那段通话录影。
齐昭海呼吸微窒。
他把鼠标拖动到播放键前,点击了下去。
视频最开始,先是一段剧烈晃动的镜头。幕后主使那边的画面里,失去右手的林垒被人推着跪在地上,捂着被砍断的手腕,形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,发出哀嚎。
然而,他惨烈的哀叫声,在看清楚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时,被硬生生咽了回去。无法发.泄的痛苦,憋得他整个人都在颤.抖。
齐昭海意识到,这是幕后主使到来了。
但摄像头显然是为了拍到林垒而摆放的,位置太低,从视频画面里看不清幕后主使,只能够看见他脚上穿着的一双,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。
“真皮,意大利手工制作,价格高昂,工艺精湛。”宋冥吐出一串词汇。
这无疑是一双高档皮鞋。
而这双皮鞋的信息,很符合幕后主使的身份。
“饶过我,求求您,饶过我吧……”林垒忍着断腕的剧痛,扑倒在地上,对着皮鞋所在的方向连连磕头。那张发黑的脸上,写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。
幕后主使却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讽笑。
他没有对林垒捣蒜似的磕头,作出什么反应,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摄像头的位置。
因为少顷之后,视频画面便被人抬高了。
除了高度,视频的角度也变得不同。
好一番费时费力的调试过后,幕后主使才第一次在警方眼前,正式露面。
说“露面”,其实也不尽准确。因为纵使摄像头的角度合适,画面光线也正常,也没有任何一个人,能够从这个视频通话当中,看清幕后主使的样貌——
一张精美的青铜面具,覆盖在幕后主使的脸上。
遮盖住面部肌肉和所有五官。
这张面具,意在防住宋冥引以为傲的读微表情能力,也明示了幕后主使和过年前那帮银行劫匪的关系。
但是,幕后主使的面具上有一点,和他指导出的银行劫匪不同,他脸上的面具花纹更繁复,更华丽,也并非网店里随时可购得的廉价塑料仿品,而是货真价实的青铜材质。
厚重的青铜表面,还以鎏金作为点缀。
幕后主使坐在紫檀木的扶手梯上,连人带椅陷在阴影里。
面具上那些华贵而神秘的纹饰,未尝削弱青铜器本身具备的神秘感,反而将戴面具的幕后主使,衬托更加冷酷漠然。
幕后主使慢悠悠地端起青瓷茶杯,呷了口茶水:“我说过,我能让你生,也能让你死。”
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。
仿佛脚底下匍匐着的林垒,不是人,仅仅是只不值一提的蝼蚁。
林垒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。他哆嗦着嘴唇,狗一样拖着身躯,手脚并用地一寸寸往前爬行:“求求您,我不想死,我不想……”
眼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断手,快要挨到幕后主使的皮鞋上。
幕后主使不悦地放下茶杯。
当瓷器落下,与紫檀木茶几相碰的那刻,杯中清澈淡绿的茶水倾出杯沿。
与滚烫的热茶一同洒出的,还有人血——
在林垒手上的鲜血碰到幕后主使的前一刻,幕后主使身边同样戴面具的手下,便提前举起了刀。
手起,刀落。
银光划破空气,刀锋割开了林垒的咽喉。
“嗤——”
像刺破了一个血袋子,鲜血“噗”地从大动脉中泼洒而出。
更新于 2024-05-22 16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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